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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岛:有关原子弹爆炸后的七十年历史

“来自广岛的反思 被爆70周年” 被爆国的立场 被核威慑力所缠绕

 在经历了以原爆为首之战争悲惨教训的背景下,日本一直高举和平宪法以及非核三原则的理念大旗。然而,现实中颁布的政策以及在外交场合下的日本政府,并没有完全立足于宪法以及非核三原则。冷战结束也已经有了25年岁月。如今,日本作为被爆国,其核威慑力的构想正遭受质问。同时,也渐渐迷失了自己的使命与角色。(道面雅量、田中美千子、金崎由美)

核武器非合法化 佐野大使的泼冷水发言

与日本的政策并不矛盾

 上个月的8日和9日,第三届“有关核武器非人道性的国际会议”在奥地利维也纳旧市街内的宫殿中召开。第一天的讨论将要结束时,偌大的会场中充满着的热烈气氛却在一瞬间被冷却下来了。这是因为,日本裁军大使佐野利男发言,让人认为其对核武器影响作出了过低的评估。

 出席此次会议的国家达到了158个,创历史新高。此外各国的非政府组织(NGO)也争先到场。会议的议题为“使用核武器的模式、课题与对应能力”。在会场前方摆放着的大屏幕上,专家对核爆炸所造成的损害巨大程度以及救助之局限性进行了说明。而佐野大使的发言,则是针对这一问题的提问而予以的答复。

 当时,担任司仪的奥地利政府相关负责人立即推出了会议其他议题。但是,据说在设有会议电视直播的其他房间,气氛为之一变。对于当时的场景,被爆者瑟洛节子女士(现年83岁)如此形容道:“周围的和平活动家以及外交官都发出了悲鸣并表示:‘难以置信。’”接着她补充道:“日本作为被爆国应当肩负更多责任吧。”

 在过去召开的两届会议上,都对于救助之局限性进行过探讨并达成了共识。一旦发生不测,作为进行救援活动当事方的红十字国际委员会(ICRC)也多次在会上进行了呼吁。主导会议的各国正是以此为基准,朝着核武器非合法化的方向而努力。

■ 倒退的发言

 而正是来自日本的发言搅乱了会议进程。日本外相岸田文雄(广岛1区)在事后指出:“佐野大使的发言使得我国的立场发生误解,我表示十分遗憾。”同时,他表示已对佐野大使进行了警告。然而,其实佐野氏的发言,在本质上并没有与日本的政策相违。

 在2004年日本内阁官房为宣传国民保护法而制作的网站上,可以看到一张用上衣遮住头部,用布捂住口部正在逃亡的男性卡通画,同时,还有一段说明文字:“在遭到使用核物质武力攻击时的注意点”。接着又写道:“不要直视闪光与火球,否则有失明的危险”、“尽可能不要将皮肤暴露在外,并尽可能远离爆炸地”。这些根本就没有反映出70年前遭受到原子弹攻击时的真实情况的说明文字,其性质这也与佐野大使的问题发言大同小异。

 针对核武器的非合法化,外务省一直以来都以“为时尚早”作为官方回应。虽然和平领导会议(会长由广岛市市长松井一实担任)一直要求尽早开始商讨禁止核武器条约缔结一事,然而,同时也不断有诸如“核保有国对此表示不赞成”、“安全保障方面的环境还没有成熟”。等非积极性的发言。

■“表里不一的国家”

 杰克卡巴颂(现年62岁,来自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作为美国NGO的代表,参加了此次会议。会后,他略带失望地说道:“我找不出第二个像日本这样表里不一的国家。”同时兼为和平领导会议北美地区联络员的他,迄今为止聆听过了众多的被爆证言。日本作为被爆国一方面呼吁废除核武器,一方面又委身于美国的“核保护伞”之下以寻求安全保障。如此自相矛盾的行为,让杰克先生对日本的态度产生了疑问。

 会议中,首次参加会议的美国在讨论伊始便宣称:“我国不支持缔结禁止核武器条约的尝试。”紧接着美国对核武器在安全保障上的重要性进行了说明,此举是为了牵制核武器非合法化的举动。然而,过去为避免与核保有国发生摩擦而没有明确表示支持核武器非合法化的各国之态度,却在不断的发生变化。

 比如,在去年春天的核不扩散条约(NPT)再讨论会议的第三次准备委员会上,爱尔兰代表主张废除核武器的各国进行发言时,明确表示道:“核武器带来的破坏性影响超越国境,绝对不允许依靠核武器获得安全保障。”同时,爱尔兰催促尽早实现核武器非合法化。当然,日本也遭到了批判。

 对此,广岛大学名誉教授叶佐井博巳先生(现在83岁,居住于广岛市佐伯区)呼吁道:“长年以来被爆地对于核武器非人道性的控诉,终于渐渐被世界所认识。我想对日本政府说:‘如今正是该觉悟的时候了。’”核物理学家的叶佐井教授同时也是一名被爆者。在国民保护法成立后,各个自治体被要求整理出应急预案。而叶佐井教授也参加过广岛市召开的专门会议上,对如果发生核爆将会出现何种程度的灾害这一问题进行过讨论。

 在2007年,叶佐井教授作为专门会议的会长,向政府提出了报告书。其中的结论部分如此写道:“在遭到核攻击时,市民无法得到保护。唯有防止核攻击的发生,才能做到真正的保护。因此,必须废除核武器。”尽管自身的祖国乃是一个被爆国,然而叶佐井教授仍然不得不进行这样的呼吁,这点使他感到非常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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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摇的和平主义与反核舆论

怀有危机感的被爆者

 “日本坚定地走在和平国家的道路上,今后也绝对不会改变。”在1月5日三重县伊势市召开的新年记者会上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如此说道。对于此,广岛被爆者团体联络会议的事务局局长吉冈幸雄(现年85岁,居住于广岛市中区)坦诚地说出了心中的疑问:“这与日本所采取的实际行动并不相符。”这是因为,安倍执政期间拟制定恒久法案使自卫队随时被派遣至海外等行为,让人觉得其发言与政权的大方向背道而驰。

 吉冈先生在去年8月6日,还直接从到广岛访问的安倍首相口中听到相似的发言。而且,心里也同样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而当时吉冈先生是作为7个被爆者团体的代表之一,直接面对着到广岛出席“听取被爆者代表希望的座谈会”的安倍首相。

踌躇满志的首相

 大约1个月之前,安倍政权通过临时内阁会议,正式决定修改沿用至今的宪法解释,从而达到即使本国土未受到攻击,也可以为阻止针对他国的攻击而行使自卫权。

 “和平宪法是建立在以被爆为首的战争所带来的悲惨与痛苦的体验之上的。取消这一精神真地无关紧要吗?”出于这种危机感,7个被爆者团体要求安倍首相收回在内阁会议上做出的决定。但是,安倍却对此回答道:“内阁会议的决定是为了守护国民的生命与和平的生活。日本作为和平国家的理念不会改变。”最终,讨论以双方没能达成共识而告终。

 就在不久之前的和平纪念仪式上,安倍首相还在致辞中说道:“我发誓将为了废除核武器而竭尽全力。”去年12月取得众议院选举胜利之后,安倍在新年发布会上更显得踌躇满志。对于此,吉冈先生的心情却无法畅快,他认为:“只有行动与发言相符合,才能真正地称为和平国家……”

高涨的安保改正议论

 与安倍首相在广岛发誓为了废除核武器而努力的同一天,原航空幕僚长田母神俊雄(现年66岁)也发表了讲话。他表示:“为了成为一流的国家,必须进行核武装。日本也应当追求核武装。”“日本会议广岛”每年都会在夏天召开一次会议。去年是第六届,命名为“8.6广岛和平会议”,约有1500人到场参加。

 夹杂在其他客座讲师之间,田母神氏每届会议都会站到讲坛上。在去年的集会上,他对于中国的扩军等问题进行了分析,并赞扬了安倍政权变更宪法解释的举动。

 日本会议广岛的事务局局长蓼征成(现年54岁,居住于广岛市安佐南区)表示:“会议的召开是为了考虑具体的对应方法,以使被爆的惨祸不被重演。如果是为了维持核威慑力而需要进行核武装,那么我们就必须克服对于核的过敏。”一名到会的廿日市市男子(现年66岁)对此表示赞同,他说道:“日本必须认真对待安全保障问题。钓鱼岛事件应该使日本醒悟了吧。”

 和平主义是宪法根基,“不拥有、不生产、不引进核武器”的非核三原则是国家基本方针的“。这些被当作既是被爆国又以核保护伞作为安全保障的日本的刹车的理念,在一片所谓的舆论之中显得摇摇欲坠。

 中国新闻社在迎来被爆70周年之前,实施了全国被爆者问卷调查。在针对非核三原则的问题中,选择“应该法制化并严格遵守”的人数超过半数,达到了51%。这些人认为,即使是就非核三原则进行立法,也要将其贯彻到底。此外,有22.2%的人选择了“虽然没有法制化的必要,但是作为国家方针,应当遵守。”

 另一方面,有6.7%的人选择了“根据政府对时事做出的判断,应当允许例外的出现”。此外,有3.4%的人选择了“不应当迎合实际,将其作为国家方针”。在被问到核武器是否会在不远的将来被废除时,58.2%的人给出了否定的回答。这也是被爆者们亲自指出的严峻“现实”。面对这样的现实,被爆国的政治和舆论将受到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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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福岛大学黑崎辉副教授

开展减少“邻国威胁”的外交

 在讨论核武器非人道性的国际会议上,日本的外交并没有能够发挥出其在废除核武器上应有的强大领导力。为了了解造成这一局面的历史背景与当今的课题,我们对《核武器与日美关系》等作品的作者福岛大学黑崎辉副教授进行了采访。

记者:对废除核武器问题时的日本外交现状,您是如何看待的?

 黑崎副教授:虽然日本一方面呼吁废除核武器的必要性,一方面却又更加依赖美国所提供的核威慑力。我认为这就是目前日本给人的印象。或有人认为,与美国之间的同盟关系至今能够维持着和平,正是因为美国的核威慑力发挥了作用。日本对于这一现状的改变也表现出过敏反应。2009年,有报道称当美国计划将战斧巡航导弹退役时,日本方面曾表示了抵抗。

记者:日本从何时开始表现出了对于美国核威慑力的依存,并通过何种方式确定了其形式呢?

 黑崎副教授:这一局面可以说是在佐藤荣作政权(1964年~1972年)的后半期被确定的。当时,围绕着中国的核试验、70年日美安全保障条约的自动延长、冲绳的“无核”返还等问题,政府对于核问题被迫必须明确自身的立场。于是,顶着强烈的反对声音,政府决定以制定非核三原则为配套措施,继续以日美安保为中心,依靠“核保护伞”获得安全保障的政策。 但其本身并非为全新的政策。我认为佐藤首相个人对于日本持有核武器一事很感兴趣,所以对此他应当别有用心。但是,归根结底,当时出台的政策明确反映出了日本的核政策。

记者:被爆地希望废除核武器的声音,为何不能促使政府做出行动呢?

 黑崎副教授:这是因为奉视日美关系与“核保护伞”为绝对信条的外交官所出现的“思考停止”。要打破常年形成的习惯并不容易。就算从以超越国界的全人类视点出发,对肩负着守卫祖国任务的政府进行批判,意见也不会得到统一。从认为核武器十恶不赦的立场出发虽然有些困难,但我认为对于市民团体、研究机关和政党等来说,重要的是不断提出诸如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削减核武器的作用等具体意见,有关核武器非人道性的议论也就会成为一股重要力量。

 近年,日美间有关输入核武器的密约被曝光。而政府正是出于忌惮反核舆论,才不得不将其密约化。

记者:另一方面,有部分舆论认为日本应该具备属于自己的核战力。如今,感觉到对于这方面的讨论渐渐地不再被视为禁忌了。

 黑崎副教授:我认为核武装不可能得到大多数国民的理解,并且不会发展为具体的讨论。但是,此时此刻一旦脱离了美国的“核保护伞”,日本毫无疑问将在安全保障上出现极大的忧虑吧。

 从长远考虑,首当其冲的是改善与中国等邻国的关系,建立一个很难让核武器被予以使用的环境。如果以“受到周边的核保有国的威胁”为理由而去依赖核威慑力,那么就应当减少那样的威胁。这也可以当作是“面向废除核武器的日本外交”的进步吧。

 黑崎辉 东北大学法学研究科修士课程修了。曾任职明治学院大学国际和平研究所等。2009年至今任福岛大学副教授。著作《核武器与日美关系》获三得利学艺奖。专业为国际政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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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日本核政策的主要事件

1943年5月 受到旧陆军的委托,理化学研究所的仁科芳雄博士开始了原子弹制造的研究。他为其取名为“二号研究”。
1945年8月 美国向广岛以及长崎投放了原子弹
1951年9月 日美签订了旧金山和约以及日美安全保障条约
1954年3月 第五福龙丸号事件。日本国内反核舆论高涨。
1960年1月 为修改日美安保条约,藤山爱一郎外相和驻日大使麦克阿瑟签署了“秘密议事录”。即美军舰船或飞机携带核武器通过或停靠日本时,将作为安保条约中事先协商的例外处理。
1965年1月 佐藤荣作首相在日美首脑会谈中谈到中国在前一年进行的核实验时表示:“如果中国持有了核武器,那么日本也应当持有。”此外,约翰逊总统答应了佐藤首相,为日本提供“核保护伞”的要求。
1967年12月 佐藤首相在众议院预算委员会发表了非核三原则
1969年9月 外务省的内部文件中建议日本应当保有核武器的制造能力
1970年3月 核不扩散条约(NPT)生效
1971年11月 众议院全体会议表决通过非核三原则。并将其列为“国家方针”。
1976年6月 日本加盟NPT
1976年10月 “防卫计划大纲”中明确记载道:“面对核威胁,日本将依附于美国的核威慑力。”
1978年11月 “日美防卫合作指针”发布。其中明确记载道:“美国保持核威慑力。”
1994年6月 日本政府计划在提交给国际法庭(ICJ)的意见书中写入了“使用核武器未必绝对违法。”此事被曝光后,日本因遭到批判而删除了这句话。
1996年7月 ICJ发表劝告性意见称,用核武器进行威胁或直接使用是“普遍违反国际法的诸多规则的。”
1997年8月 广岛市长平冈敬发表和平宣言,希望日本政府努力构筑不依靠“核保护伞”的安全保障体制。
2002年5月 安倍晋三官房副长官(当时)在非公开的演讲上称:“依据宪法,如果(持有的)是小型原子弹便没有问题。”
2006年10月 北朝鲜宣布核试验成功▽麻生太郎外相(当时)对此表示:“当邻国持有(核武器)的时候、听取不同的意见十分重要。”此番言论被理解为其对于核保有论的承认。
2013年10月 联合国大会第一委员会发表第四次联合声明。其中强调了“核武器的非人道性”。日本首次表示赞同。

点击 有关核武器非人道性国际会议
 有关核武器非人道性国际会议主要针对核武器带给人体、环境、社会和经济的破坏性影响进行讨论。由于2010年召开的核不扩散条约(NPT)评估会议在其最终文件上清楚记载了核武器的非人道性,相关的讨论便越发活跃。第1届有关核武器非人道性国际会议于2013年3月在挪威召开,第2届会议于2014年2月在墨西哥召开。日本出席了全部会议。

(刊登于2015年1月19日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