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岛核电站事故与广岛

　迄今为止，离东京电力公司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已过去5年半。此间，碘和铯等放射性元素大范围泄漏至土地和海洋中。由福岛县政府实施的小儿甲状腺检查是福岛县民健康调查的其中一环。至今，已报告了174名儿童疑似患上甲状腺癌或其它癌症。与此同时，调查自然界异常变化的研究正在不断充实。低剂量辐射的影响是否已经出现，亦或是将在今后凸显，相关的科学探讨将继续下去。（金崎由美、马场洋太）


　从2011年起，调查核电站事故的福岛县“县民健康调查”讨论委员会便开始以事故当时处于18岁以下的人群为对象进行甲状腺的超声波检查。共有30万人接受了检查，占到对象总数的7成。至今，共有135人确诊患癌（恶性），另有39人属于疑似患癌。

■健康检查

　根据日本各地以地域为单位登录的癌症数据推测，儿童患有甲状腺癌的基准率为“100万人中有数名”。认为福岛的健康检查结果“也许受到了辐射影响”的研究者以上述基准率为由，主张福岛“明显癌症多发”。2016年3月，讨论委员会在“中期总结报告”中也提到了此事。报告指出，与地域癌症登录数据等患癌统计结果相比，福岛县的结果“为其数十倍之多”。

　与此相对，也有众多研究者认为各地域登陆的数据与福岛的检查结果无法进行比较。前者的统计为患者在有自觉症状等情况下自发就医时确诊的癌症病例，而后者是对于福岛县内7成儿童进行的全面检查（筛选检查）。后者的癌症发现率较高可以解释为“筛选效果”起了作用。借此，人们可以发现无症状或无自觉症状的微小癌细胞。

　然而也有观点认为，即便第一轮检查可以用筛选效果进行解释，第二轮检查中新发现的59名癌症（包括疑似病例）患者并不能用相同效果进行解释。59人中，有54人在第一轮检查中被诊断为“没有问题”。上述结果暗示，仅需要两年左右的时间，便有可能被诊断为患癌，并达到必须进行手术的程度。对此，本月召开的讨论委员会上有委员指出：“感觉癌症的发展速度与通常情况不同。”

　此外，男女患者的比例也引人关注。根据数份研究报告显示，在日本的小儿甲状腺癌自发率上，“女性是男性的4至5倍。”而福岛诊断出的癌症或疑似癌症人数共计175人（包括良性1名）。其中，男性为64人，而女性共有111人，为男性的1.7倍。这一男女比例小于上述报告中的数字。前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1986年）后，白俄罗斯的研究报告称，疑似受到辐射影响而患上甲状腺癌的男女儿童比例在2倍以下。也有一些医疗相关人员以此为据，认为福岛的癌症患者疑似受到了辐射的影响。

■不同的年龄分布

　讨论委员会的官方见解为“目前难以认为是受到了辐射影响。”此番见解并没有被推翻的理由之一在于，福岛小儿甲状腺癌的年龄分布与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后患癌儿童的年龄分布有所不同。

　据英国研究者称，在切尔诺贝利事故发生后，其周边一带（白俄罗斯）的儿童受到了为期12年的观察。其中，15岁以下的甲状腺癌患者中有四分之一在事故当时处于2岁以下。与此相对，包括疑似病例在内的9成福岛儿童在事故当时超过了10岁。被认为在辐射中患癌风险最高的5岁以下患者只有1人。

　但是，由于上述两个统计在观察时间上有巨大的差距，所以无法进行单纯的比较。今后，随着检查的推进，福岛的年龄分布有可能会越来越接近于切尔诺贝利。

■辐射剂量测定困难

　联合国科学委员会推测，从核电站泄漏至福岛大气中的放射性碘素（碘131）约为切尔诺贝利的一成，而铯元素（铯137）约为其两成。福岛的讨论委员会以此为理由之一，表示癌症多发“很难认为是被爆的影响”。

　福岛县立医科大学的团队以12万县民为对象，对其个人受到的体外辐射量大小与患癌的关系进行了分析。受分析的对象都在县民健康调查中参与了对事故当时的行动作答的“基本调查”并接受了甲状腺检查。上述团队于本月在学术杂志上发表称：“没有发现体外辐射量与患癌之间存在有意义的联系。”

　与此相对，有批判的声音认为应当将体内辐射也纳入考虑范围。放射性元素借由受污染大气中的微粒子或食品和水等物质被摄入体内即为体内辐射。对于甲状腺来说，碘131是主要的问题所在。广岛大学名誉教授大泷慈（生物计量学）指出：“借由微粒子的内部辐射对脏器的影响与其他相比十分巨大。我们不应当只凭体外辐射的推定剂量来评估其对于甲状腺的影响。”

　但是，目前几乎没有能够证实内部被爆的高精度检测数据。环境省虽然正在尝试进行再次评估，但是碘131的半衰期为短暂的8天，所以如今早已难觅其踪，证明福岛县民体内被爆程度的工作难上加难。

■发展中的遗传基因分析

　长崎大学副教授光武范吏于2015年发表论文，选取了68个福岛的小儿甲状腺癌病例，并对其遗传基因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多见于成人的“BRAF”遗传基因变异占到了63%，其与切尔诺贝利时辐射诱发型变异为主体的机制有所不同。

　但是，福岛的病例主要集中在10岁以后的儿童身上，而切尔诺贝利时则大多未超过10岁。考虑到遗传基因的变异模式会因年龄不同而有所偏向，所以此二者并不能一概而论。福岛县医师协会副会长兼讨论委员会主席星北斗表示：“如果存在可作为被爆确证的遗传基因变异，我希望对其进行调查。”


　在福岛县甲状腺检查确诊的患癌儿童人数呈上升趋势的情况下，县内出现了一些声音，认为检查“会助长不安情绪”并希望缩小其规模。然而，如今正是事故发生5年半之际，这与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后小儿甲状腺患癌人数开始增长的时期相吻合。缩小检查规模不仅有可能导致调查的可信度受到影响，还会给癌症的早期发现带来阻碍。

　主张“缩小”规模的声音来自福岛县小儿科医会。该会于8月下旬要求县政府对包括诊断业务在内的工作进行重新商讨。其给出的主要理由之一为：人们仅关注癌症多发这一事实，从而导致针对福岛的负面传闻出现，对全体县民来说有可能造成不利。此外，该会还认为甲状腺癌发展速度缓慢，预后良好，因此早期发现并没有很多优点。目前的检查属于“过度诊疗”。

　对此，本月于福岛市内举办的“县民健康调查”讨论委员会中，多数成员都表示应当维持目前的检查规模。作为委员之一的日本医科大学名誉教授清水一雄结合切尔诺贝利的经验说道：“福岛的健康调查在医学史上是前所未见的。考虑到辐射的影响会在今后逐渐显现，我们应当至少在未来10年维持目前的规模，继续进行检查。”

　目前，检查的受诊率在年龄层上呈现出巨大的差距。2014、15年度的第二轮检查中，8至12岁、13至17岁年龄层的受诊率超过了80%，而拥有众多移居县外人员的18至22岁年龄层的受诊率仅为25.5%。如果数据积累得不够完善，便会导致追踪调查的信赖度下降。目前，如何提高受诊率成为了需要解决的课题。

　本年度将迎来第三轮甲状腺检查。讨论委员会在检查时提交的“同意确认书兼问诊表”中新设了“不同意”的勾选框。对此，有委员担心地表示：“这有可能会招致受诊率低下。”而县政府则称：“此举意在尊重受诊者的个人决定，政府推荐受诊的态度不会改变。”


　武市宣雄医生（72岁）在广岛市南区经营着一家甲状腺专科医院。自开业起，他便一直从事对原子弹爆炸受害者以及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的受灾儿童进行诊疗。记者就福岛县小儿甲状腺癌多发情况下，应当如何开展工作这一问题，对其进行了采访。

　无放射性污染的地区，甲状腺癌为一种通常始见于16至18岁左右的年龄段，高峰出现在40岁左右的疾病。现在还无法判断福岛诊断出的甲状腺癌是否受到了辐射影响，因此没有必要急于下结论。

　我个人感觉福岛的病例与切尔诺贝利不同。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发生5年后，我触诊了乌克兰等地近千名儿童的甲状腺，污染度越高的地区甲状腺越硬。我也看了约120名前来就诊的福岛儿童，其中大部分人的甲状腺不是硬的。

　为了讨论福岛发现的甲状腺癌是否受到辐射影响，我们必须对患者体内的放射性碘素含量进行调查，了解内部被爆的剂量。但是，福岛县虽然有30万人接受了甲状腺检查，记录下体内辐射量数据的只有千人左右，这是远远不够的。

　此外，还要在与无污染地区的比较上花更多功夫。日本环境省虽然于2012年对青森、山梨、长崎三县的约4500人进行了调查，但是在数量上不仅太少，而且听说没有在间隔一段时间后进行追踪调查。我认为1个地区至少应该对1万人进行观察。

　广岛通过对原子弹爆炸受害者进行健康调查而积累了甲状腺检查的心得，是否可以借此为福岛提供帮助。通过学校的健康诊断等途径使调查对象达到1万人规模，对5至10岁的儿童进行每隔2年、为期10年的追踪调查是最为理想的方法。

　此外，在福岛县的县民健康调查中，最年轻的受检对象为核电站事故发生后1年内出生的人群。这些人有可能会受到残留辐射的影响。如果要进行县内比较，那应该先对事故发生2年后出生的一代人进行调查。



　在讨论到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泄漏的放射性物质时，被引用最多的当属铯元素。然而事实上除了铯之外，碘素以及少量的锶、氚等放射性物质也同样遭到了泄漏。有些市民为了寻求安心，而亲自对食物和饮用水中的上述物质含量进行了调查。目前，此项活动正在不断深化中。

　9月上旬， NPO“磐城辐射市民测定室Tarachine”的10名成员在某个晴朗的早晨，乘坐渔船从福岛县磐城市的久之浜渔港出发前往距离福岛第一核电站东南方向约1.5公里处的海域。1个半小时后，一行人抵达目的地并开始对海洋进行调查。此次调查是从去年起的第4次。

　在左右摇晃的船上，成员们选取了几处地点，小心翼翼地提取着海水。除了获得200升海水外，成员们还分别钓到2条比目鱼和2条六线鱼。

　“Tarachine”事务局长铃木薰（50岁）表示：“与陆地相比，海洋的状态更加难以观察。我们将以市民的角度持续追踪经历事故后的海水变化。”提取的海水将被送至磐城市内的同事务所进行分析。在6月份进行的上次调查中，海水被检测出含有微量的氚元素。目前，“Tarachine”正定期在其网站主页上公开检测的结果。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事务所于2014年4月花费3500万日元设置了“β（贝塔）射线辐射测定实验室”，并将其用于检测分析。室内还设有高灵敏度的“液体闪烁计数器”等辐射测定设备。

　负责检测工作的天野光先生（67岁）说道：“我们必须满足市民们‘想尽早知道’的希望。”说话时，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盛有鱼干粉的碗，这正是一件受到检测委托的物品。天野先生将自己编写的一套高速度、高精度的测定方法命名为“Tarachine方法”。他将其投稿至一家网络英文科学杂志，并得到了刊登。

　对于锶和氚等释放贝塔射线的元素来说，测定上不仅费时，技术上也十分困难。据说，日本国内虽然有很多测定伽马射线的市民团体，但是同时又能测定贝塔射线的团体除了“Tarachine”之外，再无他家。

　核电站事故发生8个月后，以磐城市的家庭主妇为中心的居民建立了目前的机构。而“Tarachine”这一名字在和歌中作为枕词修饰“母亲”，这也正与机构成员们的身份相呼应。成员之一的铃木女士是2个孩子的母亲，曾经从事教授瑜伽等工作。然而核电站事故改变了这一切。

　事务所开业以来，除了有人前来接受甲状腺或全身辐射检查之外，还有拿着吸尘器滤网上的垃圾等各种物品前来测定铯含量的市民。事务所还与一家广岛县内种植有机食物的农家保持着联系，并且每周都会从那里订购蔬菜。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孩子的安全。此前，成员们对于伽马射线的测定越发感到不安，她们表示：“光靠伽马射线无法了解辐射的存在。”

　在向国家机关请求测定贝塔射线后，成员们被告知需要花费20万日元而选择了放弃。她们说道：“我们自己并非毫无办法。对于如何跨越这一难关，大家一起进行了思考。”最终，在个人捐助以及民间团体补助金的支持下，经费的筹措有了头绪。成员们还通过介绍，请到了分析放射性物质的专家天野先生为其提供帮助。目前，“Tarachine”的业务范围不仅限于福岛县内，甚至从遥远的加拿大等国家也同样可以委托其进行测定，而费用一律仅为3000日元。

　铃木事务局长强调道：“我们希望知道食物、水和土地是否真的安全。对此，市民和渔业从业人员都怀有相同的心情。”

点击 氚
　为氢元素的放射性同位素，亦称“超重氢”。半衰期约为12年。氚存在于自然界中，同时也可以通过核反应制得。国际公约承认氚在低于基准值的情况下可以排放入海。目前，各核电站在排放前需要对其进行稀释。氚溶于水后，很难被分离。福岛第一核电站的污染水中多含氚，负责对其进行处理的“多核种去除设备”（ALPS）也无法将其除去。

（刊登于2016年9月23日晨报）